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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本读小说网 > 历史小说 > 全唐文  作者:佚名 书号:39890  时间:2017/9/8  字数:9500 
上一章   第05部 卷四百六十八    下一章 ( → )
  陆贽(九)  奉天论奏当今所切务状  隐朝昨奉宣圣旨,逆贼虽退,犹未收城,令臣审思当今所务,何者最切,具条录奏来者。  伏以初经大变,海内震惊,无论顺逆贤愚,必皆企竦观听。陛下一言失则,四方解体;一事当则万姓属心。动关安危,不可不慎。臣谓当今急务,在于审察群情。若群情之所甚者,陛下先行之;群情之所甚恶者,陛下先去之。恶与天下同,而天下不归者,自古及今,未之有也。夫理之本,系于人心,况乎当变故动摇之时,在危疑向背之际。人之所归则植,人之所去则倾,陛下安可不审察群情,同其恶,使亿兆归趣,以靖邦家乎?此诚当今之所急也。然尚恐为之不易者,盖以朝廷播越,王命未行,施之空言,人或不信,何以言其然。今天之下所者,在息兵,在安业;天下之所恶者,在敛重,在法苛。陛下息兵,则寇孽犹存,兵固不可息矣;安业,则征徭未罢,业固未可安矣;薄敛,则郡县惧乏军用,令必不从矣;去苛,则行在素霁威严,言且无验矣。此皆势有所未制,意有所未从,虽旋于德音,足慰来苏之望,而稽诸事实,未符悔祸之诚。且动人以言者,其感不深;动人以行者,其应必速。盖以言因事而易发,行违而难成,易发故有所未孚,难成故无思不服。今陛下将平祸,拯阽危,恤?黎,安反侧,既未有息人之实,又乏于施惠之资,唯当违以行已所难,布诚以除人所病,乃可以彰追咎之意,副惟新之言。若犹不然,未见其可。顷者窃闻舆议,颇究群情,四方则患于中外意乖,百辟又患于君臣道隔,郡国之志,不达于朝廷;朝廷之诚,不升于轩陛。上泽阙于下布,下情壅于上闻,实事不必知,知事不必实,上下否隔于其际,真伪杂糅于其间,聚怨嚣嚣,腾谤籍籍,无疑阻,其可得乎?物论则然,人心可见。盖谓含宏听纳,是圣主之所难;郁抑猜嫌,是众情之所病。伏惟陛下神无滞用,鉴必穷微,愈其病而易其难,如淬锋溃疣,决防注水耳。可以崇德美,可以济艰难,陛下何虑不行,而直为此懔懔也。臣谓宜因文武群官入参之,陛下特加延接,亲与叙言,备询祸之由,明示咎悔之意,各使极言得失,仍令一一面陈。军务之际,到即引对,不拘时限,用表忧勤。周公勤握?吐餐,而天下归心则此义也。又当假之优礼,悦以温颜。言切而理惬者,必赏导以尽其情;识寡而辞拙者,亦容恕以嘉其意。有谏诤无隐者,愿陛下叶成汤改过之美,[B14A]其直而勿吝其非;有谋猷可用者,愿陛下体大禹拜言之诚,奖其能而亟行其策。至于匹夫片善,采录下遗,庶士传言,听纳无倦。是乃总天下之智以助聪明,顺天下之心以施教令,则君臣同志,何有不从,远迩归心,孰与为?化疑梗为?合,易怨谤为讴歌,浃辰之间,可使丕变。陛下傥行之不厌,用之得中,从义如转圜,进善如不及,推广此道,足致和平,其于昭德,违,恐不止当今所急也。虑有愚而近道,事有要而似迂,冀垂睿思,反覆详览,必或无足观采,舍弃非遥。谨奏。  奉天论前所答奏未施行状  臣某言:贼Г逋诛,尚。陛下思念宗庙,痛伤黎元,仁孝感,至于愤,猥以急务,下询微臣。臣虽鄙懦,尊慕仁义,荷陛下知巳之遇,感陛下思理之诚,愚衷所怀,承问辄发。不以浅深自揆,不以喜怒上虞,诚缺于周防承顺之规,是亦忠于陛下一至之分也。前奉诏问,寻具上陈,请延群臣,稍与亲接,广咨访之路,开谏诤之门,通壅郁之情,宏采拔之道。自献答奏,迨兹弥旬,不闻施行,不赐酬诘,未审宸旨,以为何如?昧于忖量,但务竭尽,恐由辞理蹇拙,不能畅达事情,忄娄忄娄血诚,敢愿披沥,频烦黩冒,岂不惭惶,盖犬马感恩思效之心,?卷?卷而不能自止者也,  臣闻立国之本,在乎得众,得众之要,在乎见情。故仲尼以谓人情者圣王之田,言理道所由生也。是则时之否泰,事之损益,万化所系,必因人情。情有通,故否泰生;情有厚薄,故损益生。通天下之情者,莫智于圣人,尽圣人之心者,莫深于《易》象。其别卦也,乾下坤上则曰泰,坤下乾上则曰否;其取象也,损上益下则曰益,损下益上则为损。乾为天为君,坤为地为臣。天在下而地处上,于位乖矣,而反谓之泰者,上下故也。君在上而臣处下,于义顺矣,而反谓之否者,上下不故也。气不则庶物不育,情不则万邦不和。天气下降,地气上腾,然后岁功成;君泽下,臣诚上达,然后理道立。损益之义,亦犹是焉。上约巳而裕于人,人必悦而奉上矣,岂不谓之益乎!上蔑人而肆诸巳,人必怨而叛上矣,岂不谓之损乎!然则上下而泰,不而否,自损者人益,自益者人损,情之得失,岂容易哉。故喻君为舟,喻人为水,水能载舟,亦能覆舟。舟即君道,水即人情。舟顺水之道乃浮,违则没;君得人之情乃固,失则危。是以古先圣王之居人上也,必以其心从天下之心,而不敢以天下之人从其。乃至“兢兢业业,一万几”夫几者,事之微也,以圣人之德,天子之尊,且犹慎事之微,乃至一万虑,岂不以居上接下,惧失其情欤!《书》曰:“人心惟危,道心惟微。”微则万几之虑,不得不也;危则覆舟之戒,不得不畏也。夫揆物以意,宣意以言,言或是非,莫若考于有迹,迹或成败,莫若验于已行。自昔王业盛衰君道得失,史册尽在,粲然可徵。与众同靡不兴,违众自用靡不废,从善纳谏靡不固,远贤过靡不危。故《诗》、《书》称尧德,则曰:“稽于众,舍巳从人。”数舜之功,则曰:“明四目,达四聪。”言务同也。序禹之所由兴,则曰:“益赞于禹”“禹拜昌言”述汤之所以王,则曰:“用人惟已,改过不吝。”言能纳谏也。歌文王作周,则曰:“济济多士,文王以宁。”美武王克殷,则曰:“臣十人,同心同德。”言皆从善也。尧舜禹汤文武,此六君者,天下之盛王也,莫不从谏以辅德,询众以成功。是则德益盛者虑益微,功愈高者意愈下。及代之衰也,则道亦反焉。故《书》曰:“纣有亿兆夷人,离心离德。”言违众也。《诗》曰:“汝い?于中国,敛怨以为德。不明尔德,时无背无侧;尔德不明,以无陪无卿。”又曰:“虽无老成人,尚有典刑。曾是莫听,大命以倾。”言远贤也。《书》曰:“谓人莫已若者亡。”《诗》曰:“惟彼不慎,自独俾臧。自有肺肠,俾人卒狂。”言自用也。前史数桀纣之恶曰:“强足以拒谏,辩足以饰非。”言过也。考得失于巳行之迹,鉴盛衰于巳验之符,孰失道而不衰,执得理而不盛,报应以类,影响不差,胡可不则而象之,敬而畏之乎!  粤自秦汉,暨于周隋,其间半历干祀,代兴者非一姓,继覆者非一君,虽所遇殊时,所为异迹,然失众必败,得众必成,与尧舜禹汤同务者必兴,与桀纣幽厉同趣者必覆,全失众则全败,全得众则全成,多同于善则功多,甚同于恶则祸甚。善恶从类,端如贯珠,成败象行,明若观火,此历代之元也。尚恐议者曰:“时异事异”臣请复为陛下举近效之尤章章者以辩焉。  太宗文皇帝以天纵之才,有神器之重,武定祸,文致太平,威行如雷霆,明照侔月,英略施于百务,圣功被于九歌,固非庶品之所度量,常情之所钻仰。然犹兢兢畏慎,惧失人心,每戒臣下献规,恒以危亡为虑。夙兴听理,旰忘劳,公卿迭趋,庭奏庶务,评议得失,与众共之,下无滞情,上无私断。退朝之暇,宴接侍臣,谘访谋猷,询求过阙,或论往古成败,或问人间事情。每言及暗主朝,则省惧自戒;言及贤君理代,则企竦思齐;言及稼穑艰难,则上下相匡,务遵勤俭;言及闾阎疾苦,则君臣同虑,议息征徭。懋德惩违,触类滋长,尚恐过言谬举,既往难追。每召宰相平章,必遣谏官俱入,小有颇失,随即箴规,得一善必遽命甄升,听一谏必明加[B14A]锡。故得时无阙事,人乐输诚。又引文学之,更直宿于内署,或讲求典礼,或讽诵诗书,每至夜分,情忘厌倦。夫以太宗之德美,贞观之理安,且犹务得人心,其勤若此,是则人心之于理道,可一而不接乎?  高宗始年,亦亲听纳,故当时翕然归美,以为有贞观之风。兼赖遗泽在人,先范垂裕,幸无改作,俗以康,数十年间,天下无事。承平之业滋久,倦勤之意颇彰,燕居益深,接下弥简,前哲之耿光浸远,中宫之威柄潜移。卒有嗣圣临朝,天授革命。岂不以经邦之道,阙畴咨于大猷,宴安之怀,溺偏信于近狎。驯致祸变几将倾邦,虽匪自他,然其失一也。弊俗一靡,馀风遂,讫神龙景?之间,皆嬖幸朝,聪明不达。  元宗躬定大难,手振宏纲,开怀纳忠,克巳从谏,尊用旧老,采拔群材,大臣不敢壅下情,私昵不敢干公议,朝清道泰,垂三十年。谓化已行,谓安可保,耳目之娱渐广,忧勤之志稍衰,侈心一萌,道并进。贪权窃柄者则曰:“德如尧舜矣,焉用劳神?”承意趣媚者则曰:“时巳太平矣,胡不为乐?”有深谋远虑者,谓之迂诞惊众;有谠言切谏者,谓之诽谤邀名。至尊收视于穆清,上宰养威于廊庙,议曹以颂美为奉职,法吏以识旨为当官,司府以厚敛为公忠,权门以多赂为问望。外宠持窃国之势,内宠擅回天之谣,祸机炽然,焰焰滋甚,举天下如居积薪之上,人人惧焚,而朝廷相蒙,曾莫之省,务游宴,方谓有无疆之休。大盗一兴,至今为梗,岂不以忽于戒备,逸于居安,惮忠鲠之怫心,甘谀诈之从,渐渍不闻其失,以至于大失者乎!  肃宗惩致寇之由,蕴拨之略,虚受广纳,同符乎太宗,招延询谋,辍食废寝启诚腑,推心与人,豁披襟,忘巳应物。故得来苏之望允,配天之业兴。  先皇帝继守恭勤,而益之以和惠。惠则有感,和则有亲,虽时继艰屯,而众不离析。理尚宽大,务因循而重作为。然于紫宸听朝,常限三人奏事,亦宣谕德令,课责侍臣,或赏其尽规,或让以容默。本仁恕,事多含宏,谏虽未从,且不深忤,情苟有阻,终获上通。故君臣相安,而人亦小息。  陛下英姿逸辩,迈绝人伦,武略雄图,牢笼物表。愤习俗以妨理,任削平而在躬,以明威照临,以严法制断,久,浚恒太深。远者惊疑而阻命,逃死之作;近者畏慑而偷容,避罪之态生。君臣意乖,上下情隔。君务致理,而下防诛夷;臣将纳忠,又上虑欺诞。故睿诚不布于群物,物情不达于睿聪。臣于往年,曾任御史,获奉朝谒,仅半年。陛下严邃高居,未尝降旨临问,群臣?趋退,亦不列事奏陈。轩墀之间,且未相谕,宇宙之广,何由自通。虽复例对使臣,别延宰辅既殊师锡,且异公言。未行者则戒以枢密勿论,巳行者又谓之遂事不谏,渐生拘碍,动涉猜嫌。由是人各隐情,以言为讳。至于变将起,亿兆同忧独陛下恬然不知,方谓太平可致。陛下以今之所睹,验往时之所闻,孰真孰虚,何得何失,则事之通,备详之矣,人之情伪,尽知之矣。  列圣升降之效,历历如彼,当今理之由,昭昭如此。未有不兴于得众,殆于失人;裕于佥谐,蔽于偏信;济美因乎纳谏,亏德由乎自贤;善始本乎忧勤,失全萌乎安泰。今陛下将悔祸徼福,去危从安,若不循太宗创业之规袭肃宗中兴之理,鉴天宝致之所以,惩今者迁幸之所由,则何以孚圣怀,彰令问,新远迩之听,归反侧之心乎!前承德音,访及庸鄙,敢缘私议,辄以献闻。自尔已来,反覆千虑,愚智有分,信非可移。至今拳拳,犹滞所见,不胜愚诚恳款,谨复布以闻。臣某惶怖死罪,谨言。  奉天请数对群臣兼许令论事状  朝隐奉宣圣旨:“频览卿表状,劝朕数对群臣,兼许令论事,辞理恳切,深表尽忠。朕本心甚好推诚,亦能纳谏,亻且缘上封事及奏对者,少有忠良,多是论人长短,或探朕意旨。朕虽不脘谗谮,出外即谩生是非,以为威福。朕往日将谓君臣一体,都不?是防,缘推诚信不疑,多被人卖。今所致患害,朕思亦无他故,却是失在推诚。又谏官论事,少能慎密,例自矜?,归过于朕,以自取名。朕从即位以来,见奏对论事者甚多,大抵皆是雷同,道听涂说,试加质问,即便辞穷。若有奇才异能,在朕岂惜拔擢。朕见从前已来,事?氐如此,所以近来不多取次对人,亦不是倦于接纳,卿宜深悉此意者。”  圣德广大,如天包容,俯矜狂愚,仍赐奖谕,嘉臣以恳切,目臣以尽忠,虽甚庸驽,实怀感励。夫知无不言之谓尽,事君以义之谓忠,臣之夙心,久以自誓,以此为奉上之道,以此为报主之资。幸逢休明,获展诚愿,既免罪戾,又蒙[B14A]称,庶奉周旋,不敢失坠。傥陛下广推此道,旋及万方,咸奖直以矜愚,各录长而舍短,人之善,谁不知臣。自然圣德益彰,群心尽达,愚衷恳恳,实在于斯。睿眷特深,缕宣密旨,备该物理,曲尽人情,其于虑远防微,固非常识所逮。然臣窃谓天之道,与天同方,天不以地有恶木而废发生,天子不以时有小人而废听纳。帝王之盛,莫盛于尧,虽四凶在朝,而佥议靡辍。故曰“惟天为大,惟尧则之。”是知人有直贤愚,在处之各得其所而已,必不可以忠良者少,而阙于询谋献纳之道也。昔人有因噎而废食者,又有惧溺而自沉者,其为矫枉防患之虑,岂不过哉。愿陛下取鉴于兹,勿以小虞而妨大道也。臣闻人之所助在乎信,信之所立由乎诚。守诚于中,然后俾众无惑;存信于已,可以教人不欺。唯信与诚,有补无失。一不诚则心莫之保,一不信则言莫之行。故圣人重焉,以为食可去而信不可失也。又曰“诚者物之终始,不诚无物。”物者事也,言不诚则无复有事矣。匹夫不诚,无复有事,况王者赖人之诚以自固,而可不诚于人乎?陛下所谓失于诚信以致患害者,臣窃以斯言为过矣。孔子曰:“可与言而不与之言,失人;不可与言而与之言,失言。智者不失人,亦不失言。”由此论之,陛下可审其所言,而不可不慎;信其所兴,而不可不诚。海禽至微,犹识情伪,含灵之类,固必难诬。前志所谓众庶者至愚而神,盖以蚩蚩之徒,或昏或鄙,此其似于愚也。然而上之得失靡不辨,上之好恶靡不知,上之所秘,靡不传,上之所为靡不效,此其类于神也。故驭之以智则人诈,示之以疑则人偷,接不以礼,则徇义之意轻,抚不以恩,则效忠之情薄。上行之则下从之,上施之则下报之,若响应声,若影从表。表枉则影曲,声则响,怀鄙诈而求颜色之不形,颜色形而求观者之不辨,观者辨而求众庶之不惑,众庶惑而求叛之不生,自古及今,未之得也。故“唯天下至诚,为能尽其;能尽其,则能尽人之。”若不尽于已而望尽于人,众必绐而不从矣;不诚于前而曰诚于后;众必疑而不信矣。今方岳有不诚于国者,陛下则兴师以伐之,臣庶有亏信于上者,陛下则出令以诛之。有司顺命诛伐而不敢纵舍者,盖以陛下之所有,责彼之所无故也。向若陛下不识于物,不信于人,人将有辞,何以致讨?是知诚信之道,不可斯须去身,愿陛下慎守而行之有加,恐非所以为悔者也。臣闻《秋传》曰:“人谁无过,过而能改,善莫大焉。”《易》曰:“新之谓盛德。”《礼记》曰:“德新,新,又新。”《商书》仲虺述成汤之德曰:“用人惟已,改过不吝。”《周诗》吉甫美宣王之功曰:“衮职有阙,惟仲山甫补之。”夫《礼》、《易》、《秋》,百代不刊之典也,皆不以无过为美,而谓大善盛德,在于改过新。成汤圣君也,仲虺圣辅也,以圣辅而赞扬圣君,不称其无过;而称其改过,周宣中兴之贤主也,吉甫文武之贤臣也,以贤臣而歌诵贤主,不美其无阙,而美其补阙。是则圣贤之意,较然著明,唯以改过为能,不以无过为贵。盖谓人之行巳,必有过差,上智下愚,俱所不免。智者改过而迁善,愚者过而遂非,迁善则其德新,是为君子;遂非则其恶弥积,斯谓小人。故闻义能徙者,常情之所难,从谏勿?弗者,圣人之所尚。至于赞扬君德,歌述主功,或以改过不吝为言,或以有阙能补为美。中古巳降,淳风浸微,臣既尚谀,君亦自圣。掩盛德而行小道,于是有入则造膝,出则诡辞之态兴矣。由此滋,善由此沮,帝王之意由此惑,谮臣之罪由此生,媚道一行,为害斯甚。  太宗文皇帝秀干古,清明在躬,再恢圣谟,一汉弊,以虚受为理本,以直言为国华。有面折廷争者,必为霁雷霆之威,而明言将纳;有上封献议者,必为黜心意之,而手敕[B14A]扬。故得有过必知,知而必改,存致雍熙之化,没齐尧舜之名。向若太宗徇中主之常情,滞习俗之凡见,闻过则羞巳之短,纳谏又畏人之知,虽有求理之心,必无济代之效,虽有悔过之意,必无从谏之名。此则听纳之实不殊,隐见之情小异,其于损益之际,已有若此相悬,又况不及中才,师心自用,肆于人上,以遂非拒谏,孰有不危者乎!且以太宗有经纬天地之文,有底定祸之武,有躬行仁义之德,有致理太平之功,其为休烈耿光,可谓盛极矣。然而人到于今称咏,以为道冠前古,泽被无穷者,则从谏改过为其首焉。是知谏而能从,过而能改,帝王之美,莫大于斯。陛下所谓“谏官论事,少能慎密,例自矜?,归过于朕”者,臣以为不密自矜,信非忠厚,其于圣德,固亦无亏。陛下若纳谏不违,则传之适足增美;陛下若违谏不纳,又安能之勿传。伏愿以贞观故事为楷模,使太宗风烈,重光于圣代,恐不可谓此为归过,而阻绝直言之路也。臣闻虞舜察迩言,故能成圣化;晋文听舆诵,故能恢霸功。《大雅》有“询于刍荛”之言,《洪范》有“谋及庶人”之义。是则圣贤为理,务询众心,不敢忽细微,不敢侮鳏寡。侈言无验不必用,质言当理不必违,逊于志者不必然,逆于心者不必否,异于人者不必是,同于众者不必非,辞拙而效速者不必愚,言甘而利重者不必智。是皆考之以实,虑之以终,其用无他,唯善所在,则可以尽天下之理,见天下之心。夫人之常情,罕能无惑,大抵蔽于所信,阻于所疑,忽于所轻,溺于所。信既偏则听言而不考其实,由是有过当之言;疑既甚则虽实而不听其言,于是有失实之听;轻其人则遗其可重之事,其事则存其可弃之人。斯并苟纵私怀,不稽皇极,于以亏天下之理,于以失天下之心。故常情之所轻,乃圣人之所重,图远者先验于近,务大者必慎于微,将在博采而审用其中,固不在慕高而好异也。  陛下所谓“比见奏对论事,皆是雷同道听涂说”者,臣窃以众多之议,足见人情,必有可行,亦有可畏,恐不宜一?轻侮,而莫之省纳也。陛下又谓试加质问,即便“辞穷”者,臣窃以陛下虽穷其辞,而未尽其理,能服其口,而未服其心。何以知其然?臣每读史书,见多理少,因怀感叹,尝试思之。窃谓为下者莫不愿忠,为上者莫不求理,然而下每苦上之不理,上每苦下之不忠,若是者何?两情不通故也。下之情莫不愿达于上,上之情莫不求知于下。然而下恒苦上之难达,上恒苦下之难知,若是者何?九弊不去故也。所谓九弊者,上有其六,而下有其三。好胜人,闻过,骋辩给,眩聪明,厉威严,恣︹愎:此六者,君上之弊也。谄谀,顾望,畏懦:此三者,牙下之弊也。上好胜,必甘于佞辞;上过,必忌于直谏。如是则下之谄谀者顺旨,而忠实之语不闻矣。上骋辩,必剿说而折人以言;上眩明,必臆度而虞人以诈。如是则下之顾望者自便,而切磨之辞不尽矣。上厉威,必不能降情以接物;上恣愎,必不能引咎以受规。如是则下之畏懦者避辜,而情理之说不申矣。夫以区域之广大,生灵之众多,宫阙之重深,高卑之限隔,自黎献而上,获睹至尊之光景者,逾亿兆而无一焉。就获睹之中,得接言议者,又千万无一;幸而得接者,犹有九弊居其间,则上下之情,所通鲜矣。上情不通于下则人惑,下情不通于上则君疑,疑则不纳其诚,惑则不从其令。诚而不见纳,则应之以悖;令而不见从,则加之以刑。下悖上刑,不败何待?是使多理少,从古以然。考其初心,不必暴,亦在乎两情相阻,驯致其失,以至于艰难者焉。昔龙逢诛而夏亡,比干剖而殷灭,宫奇去而虞败,屈原放而楚衰。臣谓夏殷虞楚之君,若知四子之尽忠,必不剿弃,若知四子之可用,必不违拒。所以至于忍害而舍绝者,盖谓其言不足行,心不足保故也。四子既去,四君亦危,然则言之固难,听亦不易。赵武呐呐而为晋贤臣,绛侯木讷而为汉元辅。公孙宏上书论事,帝使难宏以十策,宏不得其一,及为宰相,卒有能名。周昌进谏其君,病吃不能对诏,乃曰:“臣口虽不能言,心知其不可。”然则口给者,事或非信;辞屈者理或未穷。人之难知,尧舜所病,胡可以一酬一诘,而谓尽其能哉?以此察天下之情,固多失实;以此轻天下之士,必有遗才。臣是以窃虑陛下虽穷其辞,而未穷其理;能服其口,而未服其心。良有以也。  古之王者,明四目,达四聪,盖幽抑之必通,且求闻已之过也。垂旒于前,︻纩于侧,盖恶视听之太察,唯恐彰人之非也。降及末代,则反于斯。聪明不务通物情,视听祗以伺罪衅,与众违,与道乖方,于是相尚以言,相示以智,相冒以诈,而君臣之义薄矣。以陛下含仁圣,意务雍熙,而使至道未孚,臣窃为陛下怀愧于前哲也。古人所以有君不如尧舜者,故亦以是为心乎?夫理天下,而不务于得人心,则天下固不可理矣。务得人心,而不勤于接下,则人心固不可得矣。务勤接下,而不辨君子小人,则下固不可接矣。务辨君子小人,而恶其言过,悦其顺巳,则君子小人固不可辨矣。趣和求媚,人之甚利存焉;犯颜取怨,人之甚害存焉。居上者易其害而以美利利之,犹惧忠,告之不{艹既},况有疏隔而勿接,又有猜忌而加损者乎。天生?人,本以为国,人之有口,不能无言,人之有心,不能无。言不宣于上,则怨ゥ于下;不归于善,则凑集于。圣人知众之不可以力制也,故植谤木,陈谏鼓,列争臣之位,置采诗之官,以宣其言。尊礼义,安诚信,厚贤能之赏,广功利之途,以归其。使上不至于亢,下不至于穷,则人心安得而离,兆何从而起?古之无为而理者,其率由此欤!苟有理之之意,而不知其方,苟知其方而心守不壹,则得失相半,天下之理,未可知也。其又违道以师心,弃人而任已,谓可逞,谓众可诬,谓专断无伤,谓询谋无益,谓谀说为忠顺,谓献替为妄愚,谓进善为比周,谓嫉恶为嫌忌,谓多疑为御下之术,谓深察为照物之明,理道全乖,国家之颠危,可立待也。  理之戒,前哲备言之矣;安危之效,历代尝试之矣。旧典尽在,殷鉴足徵,其于措置施为,在陛下明识所择耳。伏愿广接下之道,开奖善之门,宏纳谏之怀,励推诚之美。其接下也,待之以礼,煦之以和,虚心以尽其言,端意以详其理,不御人以给,不自眩以明,不以先觉为能,不以臆,度为智,不形好恶以招谄,不大声以示威。如权衡之悬,不作其轻重,故轻重自辨,无从而诈也。如水镜之设,无意于妍蚩,而妍蚩自彰,莫得而怨也。有犯颜谠直者,奖而亲之;有利口谗佞者,疏而斥之。自然物无壅情,言不苟进,君子之道浸长,小人之态消,何忧乎少忠良,何有乎作威福,何患乎妄说是非?如此,则接下之要备矣。其奖善也,求之若不及,用之惧不周,如梓人之任材,曲直当分;如沧海之归水,洪涓必容。能小事则处之以小官,立大劳则报之以大利,不忌怨,不避亲,不抉瑕,不求备,不以人废举,不以已格人。闻其才必试以事,能其事乃进以班,自然无不用之才,亦无不实之举。如此则奖善之道得矣。其纳谏也,以补过为心,以求过为急,以能改其过为善,以得闻其过为明。故谏者多,表我之能好;谏者直,示我之能贤;谏者之狂诬,明我之能恕;谏者之漏,彰我之能从。有一于斯,皆为盛德。是则人君之与谏者相益之道也。谏者有爵赏之利,君亦有理安之利;谏者得献替之名,君亦得采纳之名。然犹谏者有失中,而君无不美。唯恐谠言之不切,天下之不闻,如此,则纳谏之德光矣。其推诚也,在彰信,在任人。彰信不务于尽言,所贵乎出言则可复;任人不可以无择,所贵乎已择则不疑。言而必诚,然后可求人之听命;任而勿贰,然后可责人之成功。诚信一亏,则百事无不纰缪;疑贰一起,则群下莫不忧虞。是故言或乖宜,可引过以改其言,而不可苟也;任或乖当,可求贤以代其任,而不可疑也。如此则推诚之义孚矣。微臣所以屡屡尘黩而不能自抑者,盖以陛下有拯之志,而多难未平;有务理之诚,而庶绩未?;有尧舜聪明之德,而未光宅于天下;有覆载含宏之量,而未翕受于众情。故臣每中夜静思,无不窃叹而深惜也。向若陛下有其位而无必行之志,有其志而无可致之资,则臣固已从俗浮沉,何苦而汲汲如是。惟陛下详省所阙,亟行所宜,归天下之心济中兴之业,此臣之愿也,亿兆之福也,宗社无疆之休也。谨奏。 Www.EbD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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